对张文宏的恨从何而来

前天晚上，有朋友转发一段长时间录音给我，说是张文宏的谈话。过了几分钟，他又告诉我：不是张文宏，那就先别信了。

后来有记者专门去向张文宏求证，他也辟谣了。

今天又看到朋友在群里发了一段，声称“文宏发烧了，讲座取消……”后面是一些“绝密内容”，其实也就是一些注意事项而已。我说，这肯定是假的。里面说“很多人不知道感染后15天才出现抗体”，这话都传了好几天了，很明显不符合常识，张文宏不会这样说。

其实，大家都没有我这样的耐心，会认真看那些东西。那段长时间录音，开始不久就是中医理论，还有艾灸什么的，不可能来自张文宏。但是，很多人并不在乎内容到底是啥，他们掌握的只是一个“张文宏说了”——只要是张文宏说的，就是对的。

这种对张文宏的信任，相当耐人寻味。

饶毅大肆攻击张文宏，说明他感受到了这种普遍的信任，但是却感到嫉妒，因为他自认为这些信任都应该属于他。如果自己能获得这么多信任，手里的创业项目就好转化多了。‘

张文宏自己从这种信任中感受到的更多是压力。他的微博，上一次更新还是3月份上海封城之前，那时对他的攻击也达到了顶点。他和他所代表的“专家立场”，被自己所在的城市放弃，他放弃发微博，多少说明对自己的公共角色感到心灰意冷。

他一度完全噤声。有那么一段时间，人们到处寻找他“复活“的证据。记得有一次张文宏“露面”，很多人奔走相告，其实是他所在的团队，申请了上海的一个科普奖。人们希望他能得奖，希望他再次获得肯定。

从那之后，张文宏的少数声音，往往来自于会议，而不再是自己在社交媒体发言。这说明他自己知道网红、影响力，都是挺可怕的东西。他的微博有400多万粉丝，但是却等于“社死”。他不想当明星，而是尽一个医生的本分，他甚至有从“公共”中隐退的意思。

进入12月，疫情防控出现转折，全国各地采取的措施，最开始都像三月份的上海，很快就全面“超越”，进入完全不设防状态。张文宏的声音才多了起来。“华山感染”发了一个新冠应对指南，人们发现后面的审稿人是张文宏，他的声音才又慢慢多了起来。

到现在为止，张文宏都没有讲过有多了不起的东西，他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科研发现。他重申的是传染病学常识，也把国外一些最新的研究成果介绍进来。他的价值在于，从2020年开始，就和市民站在一起，担负起一个公共卫生专家的职责，既发出警告，又抚慰人心（饶毅给张文宏起了一个外号叫“按摩师”，虽然恶毒，却也挺准确）。

这种“心理按摩”和对常识的守护，其实是最了不起的。说到底，你高烧40度，但是却敢不去医院，仅靠观察体温和喝水就挺过去，把医疗资源让给老人——这就是对常识的信任，也是公共卫生专家的价值所在。

如果吴尊友、梁万年这样的专家属于“国家”，是政策的传声筒的话，张文宏就是属于城市和地方。

他是属于上海的，有条件的时候，尽自己的本分，没有条件，也能守住底线。他不仅是“中产健康理念”（强调摄入蛋白质）的代言人，还是某种社会联结的纽带。在政府和个人之间，还有这样一种屏障，这正是上海了不起的地方。

信张文宏的，大部分是都市主义者：愿意承认牛奶比小米粥更有营养，承认国外医学发达，喜欢出国留学，认为世界应该是开放的，认为人在流动中有更多机会——人们需要一个代言人。

以张文宏为坐标，我们也能判断，那些恨他的人， 大概是怎样的群体。